幸福的另一個世界

《我還沒有結婚，卻在醫院裡被醫生護士媽媽來、媽媽去地叫著...》

第一眼見到坐在警局手懷抱著一丁點大的小媽媽時，她雙眼泛紅的眼睛，濃濃的倦意和黑眼圈，低頭不語地看著手中的嬰兒，晃著搖著就是沒有抬頭看我一眼。 

「社會局的來了，妳就不要再拖了，趕快決定一下，妳看妳媽媽也沒有辦法幫你養這個小孩，國家社會願意幫妳的忙，妳就不要再猶豫不決了啦！」我才剛到，警局裡的警員像是看到救星一般，又對這個小媽媽教誨了一般，想必他也和她纏鬥了一陣子，語氣中的不耐對照著小媽媽的置之不理，顯然是一個對稱的畫面。我在他們之間，顯得有點手足無措。 

條子伯伯將我拉至一旁說了一些悄悄話。「她和她那未結婚的先生都在吸毒，已經被我們通緝了一段時間，我們今天在她媽媽家堵她，今天一定要送去執行，可憐小孩啦。」 

『那外婆呢？外婆有沒有辦法照顧小孩？』我按著之前社工給我的指示，評估整個家庭的支持系統與人員，摸索著這個家庭的概況。 

「伊喔，伊沒法度啦，伊哪去照顧嬰仔，伊就沒頭路了！」
『那先生呢？』
「她先生喔，也是一個沒路用的人啦，自己也在吸毒，幾天後也要去執行了」 

腦海裡收集著資料，心裡想著的是那小媽媽無助且無奈的眼神，我還是回到小媽媽跟外婆的身邊，試著探索著他們的想法。小媽媽不太願意講話，倒是外婆先自己說明自己的立場起來。她說著自己是單親家庭，擔任清潔工，是她照顧不力，才讓自己的女兒變成這樣…。

嗯，一邊回應著外婆的說明，我邊看著懷抱嬰孩的小媽媽，她吃著條子伯伯送來的便當，那狼吞虎嚥的模樣，說真的，我最想聽的是她的意見，目前卻只能聽到外婆不斷陳述著自己無力扶養的事實，說著她對她這唯一的女兒未善盡照顧之義務，希望讓女兒去面對自己的錯誤，出來後重新做人。 

聽完之後，我做了短暫的評估，打電話回報討論之後，希望可以暫時替這對父母親委託安置這個兩個月大的孩子，等他們服刑期滿就可以接回孩子。 

跟小媽媽討論這條路的時候，很明顯的，她的眼神充滿不滿與不安，她不願意離開孩子，但現今她又沒有第二條路可以走，對於委託安置，她有很多很多的疑問與疑慮，對於我，她也沒有完全卸下心防，期待著她的男朋友可以來一起承擔這個壓力。 

我試著以孩子的最佳利益來說服小媽媽，我當然了解她不願意與孩子分離的情感因素，但是，即使她不願意分離，她目前也找不到任何可以協助照顧孩子的資源介入。她所擔心的問題，在我一一地解答之後，她似乎也有些心軟，只是那緊抱著孩子的手始終不放。 

就在我連絡機構的同時，孩子的父親同樣也泛著一雙紅眼來到，他們情侶倆一見面，自然分離的心就浮現在心頭。但父親對於委託安置的意願比較大，經過他的一番安撫之後，終於兩人簽下了委託安置的同意書，而小媽媽也只能依依不捨地離開她的寶貝，由條子伯伯帶她離開。 

慌亂之中，我和孩子的爸爸談了幾句，他對於孩子的狀況很了解，但是因為兩人都有吸毒的前科，寶寶不但是早產兒，還有先天性的心臟病，他就像是一個需要人呵護長大的小草一樣，目前，他不但要跟爸爸媽媽分離，他身上還有大病小病，說真的，看他這個樣子，我也有些擔心了。 

由於要到機構之前要先到醫院體檢，我原本要和孩子的爸爸一起去醫院，但是因為醫院過遠而作罷，就由我抱著他，一路坐到醫院去。 

他只有2公斤多，抱在懷裡軟綿綿的，那雙圓滾滾、水汪汪的大眼睛總是天真無邪地望著妳，很少哭鬧，是一個很乖很乖的小孩。但是一路上，他的呼吸聲總是很不正常，喘得很厲害，終於到達目的醫院的時候，醫師一看到他就覺得他的情形很嚴重，必須馬上住院才可以，目的醫院因為沒有小兒心臟科，於是她又希望我可以轉到比較大的醫院去。 

經過評估之後，我又風塵僕僕地趕到大醫院去。 

醫院大，掛號、檢驗、看病的手續也多，我抱著他，沿路上感受到許多人的關心眼光，他真的是很可愛的孩子，誰看了也都會喜歡的，抱著他有一種當媽媽的滿足感，沿路的護士、醫生都以為他是我的孩子，我就抱著他看醫生、照X光，陪他抽血。 

小寶寶抽血真的很恐怖，他一共抽了四次才成功，每一次他總是耗盡力氣地哭，一張臉漲的紅撲撲的，小小手總會拉著我的手指頭，我們三個大人就這樣陪著他哭、陪著他睡，幫他換尿布，最後手續跑完的時候，已經是半夜12點的事情了。

他倒在我的懷裡，因為之前抽血嘶喊的力氣用盡，很快地就進入夢鄉，而大醫院的醫師跟我說，他的情況還可以不需要馬上住院，我可以帶他去機構。 

我一邊聯絡機構，一邊想著孩子一定肚子餓了，看著奶瓶、奶粉，包尿布我還可以，這泡牛奶，我的記憶就很久很久了，看我手忙腳亂的，親切的護士小姐、可愛的醫生阿姨全都圍過來幫他，有的幫他包圍巾，有的幫我餵奶，而我則是負責去聯絡之後他可以去的地方。 

終於他吃飽喝足，拜別了醫生、護士阿姨們，又隨著我到機構去。抵達機構時，他終於有一個可以棲身的地方，而我又趕緊跟機構照顧他的人說明他的狀況。到此，我的任務總算完成了。接著，就要等到明天一早，其他的社工會來接手這個案子。 

揉著抱了五個小時的手臂，當了這五個小時的媽媽，心裡感觸萬千。 

這樣一個小生命是如此的珍貴，卻總是因為大人世界的複雜，讓他在外奔波，醫生下來就跟別人有著如此不同的命運，我們是不是該回頭想想自己大人的行為呢？讓下一代來承受，這真的太殘忍！ 

親愛的寶寶，我知道你可以加油長大的，要努力地活下去喔。因為，有這麼多人曾經在你兩個月大的時候，和你緊緊十指相扣，你並不孤單喲，你有這麼多人愛你、幫你。加油！ 

紫
9308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