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有低潮有高潮,那一年,我們面臨了人生的潮落》




兩年前的母親節,為了避免那過擠的人潮,我和弟弟都選擇母親過之後的週末回家,卻萬萬沒有想到,老天爺和我們開了一個大玩笑,非要我們回家不可。

早上九點多鐘,才剛睡醒的我就接到父親的電話:「聽了你先不要緊張、也不要哭,媽媽今天早上腦中風,你和弟弟馬上坐最快的自強號火車回來。要快。」父親的聲音雖然鎮定,但聽得出那一陣心慌,他的話就像一顆大炸彈一樣在我心裡炸開。 

為什麼是今天?今天是母親節啊。我和弟弟還來不及打電話回家說聲「母親節快樂」。 

一邊坐火車回家的路上,我的眼淚已經不聽話地直掉。心裡不斷不斷地向上天祈求,千萬不要跟我開這樣大的玩笑,母親一定只是小病,不礙事的。 

才剛到醫院,我就知道事情不對勁了。因為所有的人都來了,圍著父親,父親的身軀不住地顫抖著,他強忍的眼淚總是在眼眶裡打轉,我知道,他定去洗手間猛哭過了,那鬢邊還沾有水珠,分不清是汗水還是淚水。 

母親因為長期高血壓,腦裡血液堵塞變成一顆肌瘤,而肌瘤破裂造成他腦溢血,曾經一度危急。後來搶救下來送進加護病房,已經昏迷不醒人事。 

加護病房的探視時間還未到,父親急急忙忙地向護士請求讓我和弟弟進去。我心裡感到萬分的難過,因為這一切的動作似乎都在顯示一件事情,那是一件我不願意去面對的事—母親有生命的危險。 

一見到母親,我的淚就像瀑布一樣洩洪了,我無法理解這場病究竟帶給母親多少的痛苦,但是,親眼看見母親躺在滿是藥味的加護病房中,她的口中插著呼吸器,蒼白的臉上早已經失去該有的血色。 

「該死的老天爺」我在心中咒罵著。我忿忿不平地罵著不公平的上天,母親的善良、母親的容忍、母親一切一切的犧牲,我們這些作子女的還沒來得及回報,怎麼忍心就這樣讓她難過地離開我的身邊,我還有好多話沒有對母親說,為什麼會選在這樣的時間,來帶走我的母親。 

母親仍是昏迷著。握著她的手,除了哭,我不知道自己可以作些什麼。什麼叫做子欲養而親不在的感受深深地刺痛了我的心,突然之間覺得什麼成績、什麼財富,竟無法挽回母親的生命,賺再多的錢、攀到再高的地位又有何用?當上天決定了什麼時候生命該盡,就是我們也無法改變。 

那幾天,心情就跟著母親的病起起伏伏。抱著男友、靠在他的肩榜上,我唯有不停地哭著,不停地向上天虔誠地祈求著,讓我再有多一點時間陪伴我的母親。 

不知道是上天聽到我們一家人誠心的祈禱,還是母親每日聽到我們的呼喚,她也捨不得離開我們。母親奇蹟式地從閻王的手中回到我們的身邊,連母親的主治醫師也驚嘆母親堅韌的生命意志與毅力。 

母親醒了。但是,她的記憶時好時壞,有時候,她會盯著我的臉問我父親「她是誰?」;有時候,她會說自己明明就生了四個孩子,怎麼只有三個孩子呢?唯一令人驚奇的是,她從來從來就沒有忘記過父親。我想,那是因為在她生命最緊急的時刻,父親是一直一直陪伴在她身邊,陪她度過難關的人。 

而父親也真的沒有辜負母親對他的依賴,沒有一句怨言地守在母親的身邊,母親有任何的一個狀況,他總是第一個發現、也是第一個處理的人。 

還記得一天晚上,我們一家人都陪母親在醫院裡,父親偎在母親的身邊陪母親說話,突然之間,母親不識得眼前的父親了。父親感到很緊張,因為那是自母親發病以來從來沒有的現象,由於是半夜發生的事情,我們緊張兮兮地去找住院醫師來為母親看看。 

孰知,那位醫師來了一下,問了母親幾句話,就跟我們說母親沒事,是我們太過緊張罷了。父親大發雷霆,他就是知道母親不對勁,他就是知道有狀況發生,他幾乎是要與那位住院醫師吵起來,無可奈何之下,父親只好找上那位主治醫師,親自為母親作了斷層掃瞄。 

果然,母親的腦血管又溢血了。事情發生過後的今天,我居然又憶起人家說的話,醫生是越當越有醫德,我感謝父親的堅持與那位主治醫師的傾聽,病人家屬或許總是比較緊張,但是,不代表醫生權威可以抵掉所有的東西,至今,我仍是這樣相信著。 

這件事情讓我經歷的人生有史以來的潮落,第一次感受到要失去摯愛的感覺,而今,母親的漸漸好轉,讓我體驗到了「珍惜」的可貴,許多時候,我會選擇賴在母親的身邊、抱抱母親,親親母親的臉頰,雖然母親的記憶力已經沒有像以前一樣了,但是,我卻寧願要多一點時間跟母親相處,因為我知道失去了就再也要不回來。 

母親生病後,唯一唯一讓我感到欣慰的就是我們一家人因為珍惜和母親相處的時間,衝突變少了、摩擦變少了,我們避免去引起衝突與摩擦,因為我們知道能夠相處在一起就是一種得來不易的福份。而這樣的福份怎能讓我們隨便就揮霍掉呢? 

期待老天爺讓母親一直一直平安下去;做子女的能夠盡我一份微薄的孝心,而這個「潮落」將帶我們家另一個「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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