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人所做的不平凡工作》
最近和社工朋友碰面，開頭總是得問：「妳/你還好嗎？沒打算走吧？」；現在的同事知道我過去的單位，「問如果我是那位被責難被譴責的社工應該就離職了吧？社工生命可能就此隕落」。
看到了瞳恩給我的留言，不自覺地落落長碎唸了起來，或許是一種對社工責任初衷的感嘆，我想起了同學給我的回應，「社工本來就會犯錯，但是社工的任何決定都是一個人嗎？督導呢？其他同事呢？其他橫向聯繫單位的評估？為甚麼感覺上台灣的社工決定都是一人決定」。
我回想起自己過去第一次夜間值勤遇到的案件，一件讓我走出警察局凌晨半夜靠在柱子上抱著電話痛哭的案子，那是一個監護權在爸爸身上，但因為監護權即將被剝奪所以爸爸要求媽媽返還孩子，兩個父母之間的搶孩子大戰。
媽媽口口聲聲說，爸爸如何不人道地對待孩子；爸爸口口聲聲地保證，孩子返家後他會如何照顧，他只是想爭取親子間剩下唯一的一點時間和孩子相處，孩子時而大哭大鬧不肯跟爸爸回家，卡在中間的我真的好為難。
沒有具體證據說爸爸虐童。但是媽媽指證歷歷卻沒有監護權，站在法理立場，我似乎沒有權利留住孩子；警察大人在旁邊說：「社工，妳要負責喔，妳說了要讓孩子回家，孩子回家出了事情，就不要再說是我們警察疏忽？」
我的每一個決定都牽動著這些家庭間的未來，我靠著瑣碎且不完整的評估，希望能夠做出一個最好的決定，媽媽雖說即使讓孩子被安置，都比被爸爸帶回家好，我還是認為，親權在沒有具體證據和詳細評估底下，不該被輕易剝奪，在這樣的前提思考下，我選擇讓爸爸把孩子帶回家，和爸爸以及同居人耳提面命地說著未來該如何處理。
媽媽不能接受我的決定，甚至對我有所拉扯。
我印象深刻地記著她說的一句話：「如果孩子被爸爸帶回家有任何的三長兩短，妳社工負擔得起嗎？」。這句話就是使我在離開警局後崩潰的來源，是的，每個孩子的生命責任全都掛在我們身上，回了家、出了事，我就是那罪魁禍首；不回家、安置起來，如果造成孩子生命的心靈創傷，那也是我也無法承擔生命之重。
雖然我知道我的評估我的決定似乎都有其道理，但是，不知道為甚麼，那生命無法承擔之重，深深地壓住了我，那一夜，我做了惡夢，我夢見我的孩子回家後失去了生命，那時，我認真地思考，我到底要不要當社工？我有沒有辦法去承擔這生命的責任。
當然，回顧過去的當時，我有更多完整的作法，我可以尋求更多人的幫助，不只是評估，我可以請教其他社工，我可以詢問相關人員，未來，我亦可以請求警察單位的追蹤，這一切的一切，確實都可以減輕我們做決定當下的責任，可是，萬一孩子還是出了事情呢？我自己能不能去扛？
我想了很久，後來慢慢才決定留在社工這個領域，因為我知道社工的工作只在於助人，方法很多種，但確實都無法保證這樣的助人工作能夠百分百的有效，我們處理過很多個案，確實也都只是讓個案有知的權利，選擇權還是在個案身上。
我問過自殺防治的工作夥伴，他們如何去面對個案在努力過後還是自殺致死的困境，他們會告訴我，個案的選擇並不是我們能夠掌握的，但是，我們盡力去努力、認真去做、積極面對，剩下來的，不該全是我們的責任。是的，我後來就是如此告訴我自己，做不夠的，一定要再做，但是結果一定不是我一個人必須承擔的，唯有這樣的信念，堅持助人的理念，不要忘記自己當社工的使命，相信人有改變的力量，相信夥伴互助，因而我繼續在這條路上走著。
社工不是不會犯錯，社工的經驗或許永遠都不會足夠，很難想像我們會遇到社會層面哪些複雜多元的案子，到底要做幾年經驗才夠，我的經驗是應該不會有足夠的那天，因為案子真的太多太複雜，每個家庭都有他不一樣的面貌與故事，每一個案件都有他不一樣的評估與介入，敏感度或許可以訓練，但真的捫心自問，若是有一兩名社工的敏感度是百分之一百，不如，封他們靈媒或是先知比較恰當，就像某社工同事開玩笑地說，或許社工專業養成訓練裡該培養的是開天眼的能力，能有預知未來發生的能力，我們就可以做有效的預防。
但是，我期許未來可以改善更良好的制度，重視社會工作這個領域的專業與執行方式，讓我們這群在前線打拼的社工，拿得出武器，有強力的後盾，為我們的專業使命積極奮鬥著。機制並非不能檢討，但請就事論事，社會工作不是企業處理流程，沒有一套遵循的sop標準化作業，那麼，也請不要使用過度的期待來強求，24小待命、全年無休，我不得不說，就我所知，我很多夥伴們幾乎都是如此了，但是，久了，沒有配套的支持機制，人的能量也會耗損的吧！
最後，想給像瞳恩這樣，還在社工教育養成中的你們，社工是一門賺不了大錢、可能有危險、被告、被傷害的可能、社會地位時高時低，但中心價值非常崇高的工作，非常希望你們能夠帶著你們對於社會工作助人專業的熱情加入我們，我們絕不是孤單的一群，更加一定是非常有能量的一群，當別人質疑我們的時候，就靜下心來想想自己到底是為什麼而打拼，知道自己堅持的信念，就要勇往直前地往前走。
但是當然，累的時候、耗竭的時候，也就給自己喘口氣吧！社工畢竟只是一些平凡人組成的不平凡工作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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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
990423
廚房の幸福世界 (4)
